我见他们越吵越凶，大有动手之势，用手指磕了磕桌面，“饭呢，我要吃饭。”
他们这才放下手里的食盒，一样样往外摆，比平日丰富了不止一点，竟铺了满满一桌。但仔细看，也有不少重复的菜式，想来他俩说不到一块，各自给我挑了一份。
“王大厨是我请来的，路上我问了他最拿手的菜是什么，专门给少爷留的，少爷，你吃！”阿轩指了指他摆的那一半。
“我跟在少爷身边的时间比你久多了，我才不像你要问别人，我都是按着二少爷的口味选的！”阿竹自然不甘示弱，竭力推荐自己摆出来的。
平时没见他们削尖了脑袋给我想花样，今日办席，倒赶着拿现成的来哄我.....
两边泾渭分明，我却不知道往哪里下筷子。
“把这些都收起来。”我叹了口气，指了指桌面，“要是......三少爷晚间过来，你们热了给他吃。”
他们虽然闹腾，倒也还听话，几下收了大半的菜，面前一清净，我的筷子才终于知道往哪里下。
“你们吃了么？”我夹了块羊肉，看了看立在桌边的两人。
阿轩打了个响亮的饱嗝，阿竹鄙夷地看了阿轩一眼，点点头，“刘管家说老爷和客人要晚些才能回府，就让我们先吃了，待会儿好精神着伺候。”
我道：“你们就不用去了，留在院里休息。”
阿轩一脸高兴，连忙点头，阿竹却是个好看热闹场面的，似乎有些不愿意。
我道：“这几天家里有客，你们走路说话做事都要合规矩，不要冲撞客人。”
正说着，我的声音就被阵阵洪雷般的马蹄声盖过了去，往门外一望，黑魆魆的天也被火把映得通红，应该是父亲他们回来了，我心里不由一松。
父亲五年前被贬黜到这偏远的拜城，担任拜城的宣慰同知，只是个六品的地方官，这地方又天高皇帝远，加之民风彪悍，多是资历颇深的军户、牧民部落和来往投机的汉商，十分难管，初来上任时，车马在路上就被堵住，遭到打砸，也是那时，遇到江眀棋一行人，才得以解围。这样的事情，直到两年后才少了些。
那时，父亲每次出去做事，阖府上下都是提心吊胆的。虽知是杞人忧天，现在我也还是忍不住担心。
我放了筷子，看向阿竹，“阿竹，你在账房消息灵通，可听说客人是什么身份了吗？”
阿竹恋恋不舍地收回往外探的脖子，道：“听吴先生他们聊天，好像是新上任的什么经略使巡防，路过咱们拜城，肯定不少人呢，今天萨卜尔来账房，要了四十只羊、十头牛的钱！可肉疼死吴先生了！ 那些人吃完拍拍屁股就走，府里肯定又要跟被马匪抢了似的，大半年才缓得过来！”
我迟疑了片刻，问道：“那萨卜尔可有江......他的消息？”
阿竹讳莫如深，只摇摇头，转了话锋，接着抱怨道：“不过三少爷下午回来过，二话不说就要支一百两银子，本来没有老爷的手信，这样的大的数目是不能给的，但是三少爷非要拿，吴先生拗不过，还是给了。这下账房可干的见底了！”
拜城苦寒，父亲官阶也不高，薪俸还不够糊口，而收服边地少不了四处打点，父亲只能用苏州带来的老本补贴，勉强撑了这五年，也怕是真的要见底了。
我却是什么忙也帮不上......要是再添乱，枉为人子。
苏奚辰......也不知他要做什么事，竟要用到那么多钱......倒也不担心他真的会去生事，想来他被我伤到了，气得跑了出去。这样的事，从前也出现过两三次，或许等过几天他自己想通了，就会乖乖回来。
只是父亲这么久没看见他，也是甚为想念的，今天不能团聚，也是我害的......
越想越吃不下，我摆摆手，道：“我不吃了，收了吧。挑些牛肉喂苍耳。”
阿轩大声道：“少爷，你只吃了五口！”
阿竹也道：“二少爷，你好歹吃碗米饭！这是柳公子从江南带的新米，可香可糯了，跟以前在柴桑城吃的米一样！”
阿轩道：“少爷，我们都两年没有吃鱼了，你也不尝尝么？”
阿竹道：“是呀，这个鱼是柳公子从江南一路养到拜城的，只活了十几条，今天都被宰了待客啦！不吃就没了。”
阿轩道：“少爷，这个好脆的，你吃吃？”
阿竹道：“这是柳公子带的冬笋！放在缸里用黄沙封了带来的，很新鲜！。”
......
北地荒寒，瓜果蔬菜都难得寻，官宦人家还算是好的，有牛羊肉吃。但这些东西确实很少见到。
我扶额，“你们收了那柳公子多少好处？”
阿竹摇头，“没有！”
阿轩掰了掰手指，圆溜溜的眼睛望天，道：“三串糖葫芦，两个红糖馍馍，还有一只西华楼的肘子。”
我看着阿竹。
阿竹这才嗫嚅道：“我没要吃的！柳公子给了我......一些银子，只说让我带点东西给二少爷，其他什么事情也没做！”
柳慕青倒是把这两人各自的喜好摸得很清楚。阿轩小时候在奴营里饿怕了，人又不灵光，只念着吃的，阿竹学了算账，志向是做账房，以求日后靠本事而不是靠服侍人活命，自然喜欢更实在的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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